何招娣今天還沒有上多長時間的工，就熱的頭暈。

頭頂的太陽，曬的她完全睜不開眼，天氣實在是太熱了，秋老虎可不是白叫的。

先只是在地裏收了一會麥子，熱的像是洗了一個熱水澡，衣服都黏在身上，汗滴在眼睛裏，都睜不開眼睛。

那些汗滑在身上，像螞蟻在身上爬，讓她整個人都特別不舒服，但是她一直強忍著。

沒撐一會兒，何招娣就覺得更暈乎了，一切都顛倒了。

後來她就倒在麥子地裏，頭暈眼花，爬不起來。

但是人還是有些意識的。過了一會兒她就聽到了腳步聲，是有人過來扶她了。

————

“二狗，趕緊過來，給你奶端水。你奶暈倒了。”

秦炳立馬從炕上爬起來，帶著秦禾禾往門口走過去。

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壯漢，秦禾禾首先註意到的是他的腿部頗有些胖，看著有略微浮腫。

等到他和他身邊大嬸將何招娣放下來時。

秦禾禾這才能看到他的臉，繼而發現這大漢面色也有些蒼白。

秦禾禾看到這裏她就知道這個人應該是水腫了。

她記得資料記載在六零年代，有很多人都有這種癥狀，因為饑餓，營養不良，蛋白質攝入不足，缺少微量元素。導致人們出現了水腫。

秦禾禾還在回想她前不久看過的資料。

這個時候，那個大嬸就拍一拍旁邊的秦禾禾說道：

“五花，去墻角站著，別堵這。”

秦禾禾：“……”好吧。

“嬸子，給水。”秦炳將手裏的杯子遞過去之後，又隨即將秦禾禾抱進了裏屋，放在他們房間的炕上道，“你先待這，我出去看看。”

“嗯吶。”秦禾禾也只能點著頭，年紀太小，其實也不大好，不太方便。

沒過一會兒，秦禾禾就註意到秦家堂屋好像一下子熱鬧了起來，有腳步聲，說話聲，貌似應該是來了許多人。

正猜測著，秦炳進來了。

“外面怎麽了？”她湊到他旁邊，低聲問著。

“呃……帶你看看去。”

秦禾禾一出來，就看見了滿屋子人，差不多都圍在秦老太太的床前，也過去堵住了路，秦禾禾現在人小，也擠不不去。

“老婆子我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。”何招娣躺坐在炕上，一雙皺巴的大手，虛扶在自己額頭，隨即繼續道，

“這日頭太熱，身體也不大頂用，一下子沒有緩過來，多虧了大虎和她媳婦送我回來。”

何招娣喝了口手裏的涼水，又啞著嗓子繼續道：“也謝謝鄉親們過來看我這個老婆子。”

這話一說完，周圍人也就開始說沒什麽，鄉裏鄉親的……

剛剛那婦人也開口說話了嗎“他嬸子這說的是什麽話，我和大虎見到哪能不搭把手，都在一起上工。”

“而且再怎麽說都是一個大隊公社的，哪能不幫忙呢？主席還說人民群眾要互幫互助呢？”

說完大虎媳婦還拍了拍在一邊傻站著的壯漢，瞪了瞪他問道：“大虎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
“嗯，我媳婦說的都對。”大虎摸了摸他的頭，連忙說道。

周圍人一聽他這話，立馬就笑了。

何招娣也看了看這兩口子，覺得這兩人確實都不錯。

這個大虎平時上工特別能幹活，一直都是拿一等公分，唯一的缺點就是憨，有些不會說話。

以前沒有娶老婆的時候，簡直就是一個悶葫蘆，別人問他好幾句話，他能夠一個字都不跟你說。

簡直就是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人，現在這不是好多了。

不過這秦大虎說來也命苦，爹媽去的早，自己家裏的有幾個哥哥，但是他們自己的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，而且娶的媳婦兒也都是些厲害角色。

這些年也沒有人管他，所以也就沒有人註意到給他介紹媳婦，一直硬生生地拖到29歲變成了老光棍。

這個時候，周圍人就開始說秦大虎幾個哥哥的閑話了，這下秦大虎的嫂子們才有些急了，到處拖人給他找對象，最後找了現在這個媳婦李桂花。

李桂花也是被家裏給連累的，她有三個弟弟，所以家裏一直不肯讓她嫁人，就是為了讓她在家賺公分。

每次有人給她介紹對象，都是被她家的高價彩禮給嚇回去了。

所以她一直拖到父母去世，她才被人介紹給現在的秦大虎。不過這個時候她也有28歲了，這在農村是特別少見的。

這兩人迅速結婚之後，日子在村裏算過得不錯的，李桂花為人潑辣，最是會說話，而且特別會來事，幹活也勤快利索。村裏就沒有人不誇她的。

而且秦大虎現在也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的。

什麽都是我媳婦兒說的對，聽我媳婦的。

為了這事村裏人可沒少笑他，說他沒有用，被一個娘們給治住了，丟老爺們的臉，他也都不以為意。

在秦大虎看來，他能夠娶個媳婦都是萬幸的，咋還能不聽媳婦話呢？他覺得，這些人都是羨慕他娶的媳婦能幹，都是在說酸話呢！

“你們也別笑，照我看，大虎這是疼媳婦，人日子過得好的很了。”

說話的是許蘭芝，是村裏比較有威望的人了。許蘭芝一共生了五個兒子，兩個女兒。不過最後卻只活下了三個兒子，還有一個大閨女。

她也有是一個有福氣的，生的幾個兒子除了小兒子外，其餘的兩個兒子過的都不錯。

特別是大兒子，秦國興，還是村裏的支書，手裏有權利，村裏人就沒有不捧著她的。

活下的大女兒嫁給一個縣裏供銷社的正式職工，吃的是鐵飯碗。

何招娣聽見她大嫂許蘭芝這樣說，也緊接著附和道：

“大嫂說的對，你們也別笑，大虎，好好對你媳婦。大家都回去上工吧，今天多虧大家了。”

何招娣的大兒子可是生產隊的大隊長，這些人圍在這裏不幹活，哪能行呢！

她還指望著今年的糧食早點收完，這樣說不定她兒子還能得到鎮上或縣裏的表揚呢。

何招娣說完這句話，周圍的人也開始陸陸續續的走了，走之前都不外乎對著何招娣說，讓她好好休息，老了就應該享福之類的話。

秦禾禾和秦炳也見狀立馬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
過了一會兒，堂屋就只剩下何招娣和許蘭芝了。

“招娣啊，人到老了就該好好在家休息，帶帶孫子，哪能還去上工呢？”

“我知道，大嫂。”

何招娣對她大嫂許蘭芝還是特別尊敬的。俗話說長嫂如母，這話還是不錯的。

當年秦建軍出去參軍的時候，她一個拉扯三個孩子長大，日子過得特別艱難，有幾次差點就餓死。

是她大嫂偷偷拿了些糧食給她。其實當年，秦建軍和他大哥關系並不好，甚至還有些僵。

當年她嫁給秦建軍的時候，他大哥根本就沒有來，兩兄弟在分家的時候就鬧破了臉，兄弟情分早就不剩下什麽了。

其實原因就是為了幾間房子，和一些糧食，卻鬧得人盡皆知，兩兄弟沒少打架。

就是在兩兄弟關系這樣僵的情況下，她大嫂都能頂著秦建軍她大哥的壓力，偷偷的關照她，給她和幾個孩子送吃的，是個十足善心的人。

所以她這些年一直記著她大嫂的恩情，畢竟沒有她偷偷送來的糧食，她和她的幾個孩子可能就活不下來。

可以說許蘭芝是她和幾個孩子的救命恩人也不為過。

以前她大哥在世的時候，兩家人之間的往來還是私底下的，後來秦建軍他大哥去世之後，兩家人才開始正式走動了，關系也擺在明面上了，也就更加親密起來。

“大嫂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，以前苦日子過慣了，現在讓我歇歇，我還覺得全身不得勁。”

秦慶年，她的大兒子，其實也勸過她歇歇，就在家帶帶孫子孫女，但是她在家只呆了幾天，就覺得不舒服。

她這也是過慣了苦日子，一歇下來就受不了，現在日子雖然也不好過，也會餓肚子。

但是卻比她年輕那會兒好多了，至少操心的事情少多了。而且兒子他們也娶媳婦生孩子了。

唯一讓她擔心的就是老大家的了，她大兒子這麽有出息的人，卻娶了老大媳婦那個不下蛋的老母雞，這麽多年連個帶把的都沒有。

再沒有兒子，以後老大家就要絕戶頭。臨到老了，也沒有兒子給他摔盆。

一想到這些何招娣就又開始愁起來了，情緒也低落下來，對著許蘭芝抱怨道：

“大嫂啊，你說說老大家的，這以後可該怎麽辦呢！老大今年都快四十歲的人了，到現在都沒有個兒子，我擔心他老了以後啊！”

說完，何招娣就心情有些不好了，對著許蘭芝繼續抱怨道：

“這老大媳婦兒也是個沒用的，要不是擔心老大和她離婚，會有影響。我早就讓老大休了她，這整一個不下蛋的母雞。”

許蘭芝聽了何招娣的話，心裏有些無奈，她這個妯娌什麽地方都好，就是放不下心，對自己兒子的事太上心了，太喜歡操心了。

這也不算什麽太壞的事，但是很多事情，過了就不好了，對兒子太在乎，相應的，對媳婦兒也就更加刻薄了。

管的太多對家裏的氣氛也不太好。於是李蘭芝只能勸她道：

“招娣啊，我們現在都已經一大把年紀了，哪能操心這多事，你就好好在家歇歇，至於老大家的，也別太鬧心了，你家老大現在還年輕了，有的是機會生兒子。”

許蘭芝停了一下，端起水杯，喝了一口，又繼續說道：

“再說，說句不像話的話，就算你家老大沒有兒子，可你家老二還有兩個兒子呢，過繼一個給他大哥，也不是不行。總不會讓他臨到了了，沒有人送終，所以你這心就放下吧！好好享享福。”

何招娣聽了許蘭芝的話，心裏確實是松了一口氣，她以前怎麽就沒有想，這個確實是個好主意。

如果和老二好好說說，他應該也不會有大意見，反正他都有倆兒子了，分一個給他大哥也沒啥事。

不過轉念一想，她又覺得有些不好，皺著眉頭，對著許蘭芝說道：

“大嫂，如果是過繼，這也確實可以，但是，我覺得二狗的年紀是不是有些大了，過繼過去，怕是對老大也不親。”

如果是過繼的話，最好還是要趁小的時候過繼，她二孫子秦炳今年都已經七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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